焦糖腿肉

梦和旅途一样都会结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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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喻文州的旅行，并不是第一回了。

初中毕业旅行，他们第一次离开父母旅行，和班里几个同学一起，走的国内城市，之前订好路线、机票、酒店，吃吃玩玩一路，留下很多美好的记忆。

高中毕业旅行，他们两个人一起，只有他们两个人，结伴去法国，之前也是做好了各种攻略，巴黎美不胜收，卢浮宫艺术殿堂，埃菲尔铁塔举世闻名，古老宏伟的天主教堂巴黎圣母院浪漫与唯美并存，时尚奢华的香榭丽舍大街光橱窗就够让人眼花缭乱，他们两个人边走边看，边拍照边游玩，法国很美，美景，美食，美人，他们两个正是十七八岁最爱拍照留念的年纪，对着一块Cafe Constant的布丁都可以拍三个不同角度三个不同姿势，他们一周内把一辈子的合影都拍完了，所有的手机、内存卡、电脑都是满满的照片，后来喻文州冲洗出来做了一本厚厚的旅行册，黄少天还要觉得意犹未尽，还抱怨我还有更帅的你都没选进去，你选的都是你帅的，这不公平之类。

但其实，最惊心动魄的，却没法放进去，因为没照片。

在巴黎的第二天晚上，他们夜游巴黎，从协和广场穿过香榭丽舍大街，打算去凯旋门看夜景，中途黄少天说，我想买纪念品。

奢侈品店的东西，当然很很贵的，对于高中毕业生哪里买得起，何况才有剩下好几天，钱花完了不打算玩其他的了吗，两人对着玻璃橱摇头，黄少天说，我们去小店看看，大店光店铺租金都很贵，所以卖得会很贵，会宰我们，我们去小街里面看看。

他们两个偏离了旅行的路线，不过旅行本来就是走到哪玩到哪，夜晚的巴黎四处是灯，一样辉煌明朗。

走到小广场后找了一家店铺，两人看中皮包打算买回去，喻文州用英语还价，黄少天听不太明白，他有点无聊地走到门口等他，这时有人过来说，你好。

在异国遇到用同一种语言的人，当然是亲切加兴奋，黄少天立刻看向那个男人，你是中国人吗，老乡啊！

那男人说，对，你是游客？

黄少天说对啊对啊，我来法国玩的，我高中毕业来旅行，法国好漂亮啊我喜欢。

那男人笑着说，你一个人？

不不，我还有朋友一起，他在里面还价，黄少天毫无戒心地说，你法语好不好，不如来帮我们还价啊。

那男人说，这边买东西太贵了，前面走一点点有中国人开的店，我带你去，买东西又便宜质量又好。

黄少天很高兴，真的吗，我们还是学生没有很多钱，要能打折最好了，我去叫文州……

那男人制止道，我先带你去看一下，合适你再来叫他，万一不合适，不是妨碍他在这边还价吗？就前面一点，看到那个红色的灯牌了吗。

黄少天望过去，真的就几步路，他点头，跟着那男人走，走到那红色牌子的地方就要进去，那男人却突然把他拉向身后的暗巷。

他的背撞到冰冷的墙壁上，那个男人压过去亲他的脸，毛躁地摸他的身体。

他吓坏了，下意识地反抗，那男人抓住他不放，中英法文混用地赞美他很sweet，他哪里管他说什么，只推开他不准他碰，两人在暗巷中对抗，那男人追着他，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，心想为什么你是中国人还骗中国人，卖国贼！混蛋！

他在各条小巷间穿梭，哪里还管什么路，那男人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，他大口大口地喘气，夜风吹得他头发鼓起，他一个劲地跑，跑过一条岔路时贴着墙壁不动，看那个男人站在岔路口追错到另一条路。

他不敢动，直到彻底听不到脚步声才放松下来，这时他发现，他迷路了。

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根本是旅游目的地上没有的坐标，手机钱包证件全在喻文州那里，他茫然地望着四周，开始痛恨自己没有好好学英语。

他很害怕，又怕碰到那个混蛋，又怕碰到其他混蛋，夜的巴黎原来不止是浪漫和艳遇，还有色狼和危机，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巷，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。

酒店的名称太复杂了没记住，旁边有哪些标志性建筑也不知道，他拉了一个人问，说能看到埃菲尔铁塔，但那人说哪里都能看到，PRETTYBOY，你迷路了吗。

这个词也吓到他了，他说NO，赶紧跑了，四周都是灯和拉丁字母，到处都是差不多的灰色花岗石道路和高大的梧桐树，高鼻子的外国人和他长得都不一样，他现在觉得汉字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文字，中文才是最好听的语言，中国人才最亲切——也有败类！

他迷迷糊糊地走，边走边叫文州，文州，边努力回忆刚才来时的道路，他边走边看，东张西望，不知道走了多久，又累，又渴，还没有钱，想着文州如果出来店铺找不到他怎么办，恐怕也会着急地四处找他，两人走岔了更加找不到，可是文州最后能回酒店，自己只能找警察……

对了，他可以找警察！他有了目标，于是去找警察，跑过两条街穿过无数五光十色的橱窗后他突然发现眼前有点眼熟，接着听到有人叫他，少天。

他一回头，喻文州一把抱住他，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，顿时觉得自己得救。

所有的疲惫和委屈都涌上心头，他差点哭崩了。

跑哪里去了，喻文州轻轻地拍着他说，你要急死我吗。

你不知道我刚才遇到坏人了！他鼻涕都蹭到喻文州衣服上去了，不过不想擦，就想赖着他，他说，我找你找不到，不认得路，没有钱，我怕你找我找茬了，我才急死了……

我哪里也不去，喻文州抱着他说，我就在分开的地方等你，等到为止。

万一我找不到你呢，黄少天松开手说，我刚都打算找警察了，万一警察带我回酒店了，你也一直等我吗，你就等不到我了啊。

喻文州看着他笑，这不就等到了吗。

*

“真不知道那时候你哪来的自信。”黄少天边嚼着口中的章鱼须边说，“这个挺好吃的，文州你那个呢？”

喻文州把面推给他，“不甜，难以下咽，失败，”回头，“老板给我再来一份馄饨。”

他们连夜开车离开城市，南下去旅行，没有计划，没有行程安排，没有目的地，轮流开车，到哪里觉得漂亮就停下来，到哪个城市里觉得有趣就逛一逛，没有手机，断绝外界的打扰，他们有聊不完的天，说不完的过去。

有兴趣的就买来吃吃，好玩的就坐上去玩玩，路边摊边吃小吃也很有意思，路过小孩子玩的小火车也上去坐几圈，两个人在一起休闲，只要在一起，就觉得满足，快乐。

喻文州手机早没电了，黄少天依然穿着拖鞋游玩，夜里开车去山上看星星，车里暖气开到最大，还是冷，黄少天感慨保暖设备不足边蹭到喻文州身边，喻文州却在说以前的事看星星那次，说：“其实背诗我也会，金风玉露一相逢什么的，对吧？”

黄少天说：“下一句呢？”

“下一句？要什么下一句，我这个人说话有一句说一句，多实在。再说我瞎编一句，你哪知道对不对。”喻文州望天。

“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嘛，装什么大佬，这诗很耳熟，下一句是什么我不知道，但你要是瞎编我肯定知道。”黄少天也望天。

星星从天空望着他们，眨眼睛。

“没手机，查不到。”喻文州说着，牵他的手。

黄少天笑：“背诗没意思，我不喜欢语文就是因为死记硬背，数学就不同了，最主要是思路正确，定理只是工具和方法，是可以随时还原的，只是它的面目可能有所变形……”

他说着他的专业，开始想到他的老师，他的师哥，他的男友。

这话是王杰希说的，他有时候作业不会做，就让他师哥给他做，王杰希别的肯帮他，这种事绝对不肯，他这时候就很像一个严肃的老师了，他说，多做题对你有好处，你每做一题都是一个不断加深理解的过程。

他觉得这只是他师哥的推脱，就说，可是我不会啊，我会做错。

做错了更好，王杰希总是一本正经地说，你做错了，可能这个错误指向之前的某个方向，那么你发现了一个新的定理。

他就有点激动地说，真的吗，真的吗，我将发现以我名字命名的定理了吗！

当然，王杰希接着说完，更大可能就是你做错了。

想到这里黄少天忍不住笑起来，喻文州察觉到，“什么事好笑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黄少天说：“我记得你说的那句后面是柔情似水，佳期如梦。”

“听起来很押韵。”喻文州念了一遍，问：“后面呢？”

“不知道了，到佳期如梦这里就停吧，”他说：“这样就可以做一个好梦了。”

喻文州握着他的手看他，“想回去了？”

“嗯，”黄少天看着他说：“我们明天回去吧。”

“好，”喻文州就答应了，“好。”

他知道梦和旅途一样都会结束。



初六傍晚回到家，黄妈妈正在做晚饭，看他回家就骂，“跑哪玩去了，白养你了，手机也不带，你哥还说你跟相好的跑了我们不用担心，哪有不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就跑出去的，还不带手机联系不上。”

“我跟文州出去旅游了，我哥不是叫文州来把我带走吗，这下和你们意了吧，嫌我吵，这下知道我很宝贝了吧。”黄少天边说边把手机拿去充电，果然早没电了，连上充电器屏幕还是黑的。

黄妈妈还在数落他，“拜年也不去，你哥早上的飞机走了，你都不和他告别，他还给你留了一个红包。”

“啊，红包给我！”黄少天跑去要，“快给我，不要克扣你儿子的口粮。”

“我说你兄弟俩给什么红包，你哥说他工作了你还上学，非要给，”黄妈妈给他一个红包，“收好，别乱花。”

黄少天喜滋滋地打开他哥给的红包，一点给了两千，真是亲哥，马上跑去手机边，打算给他哥一个大大的赞扬。

他打开手机，果然很多拜年的信息传过来，还有未接电话的信息，他翻了一下，居然没有王杰希的，枉他以为他师哥一定这几天给他打电话打疯了。

枉他以为他师哥会很想他。

他先编了一条信息给他哥，感谢土豪之类，再编了一条信息给他男友，跟他说手机坏了才修好。

短信发出去，过了一会有信息回来，他手速迅速地打开，结果是他哥的，长长一段语音说要他好好学习，别瞎混了，要听爸爸妈妈的话，没事多回家看看，他离得远照顾家不如他，最后说有博士看上你就别挑了，喻文州也不错，哥只能帮你到这里，现在赶紧趁两个都瞎了的时候定下来一个，别两个都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他哥没他那么喜欢说话，平时忙着赚钱玩乐不怎么和他聊，语音更难得说这么多，他听着眨眨眼睛，又放了一遍。是亲哥，才会说贴心话。

他想了想，又问，哥，我该定哪个。

他哥回，喜欢哪个定哪个。

他问，两个都喜欢怎么办，娥皇女英？

他哥回，滚。

他笑，看看手机，王杰希还没给他回信息，快一周的时间，一个电话都没有，一个信息都没有，对他的解释无动于衷。

他又跟他哥说，那你发我一个红包，数字你随机给，单数我就定一个，双数就定另一个，看我们两个人有没有默契。

他哥回，滚，要钱直说，跟我这扯。

他哥又不是喻文州，才不会陪他玩，也不是王杰希，无奈也会哄着他，他哥就简单粗暴地发了一个红包给他了。